灯烛

黑历史仓库,鬼彻【白鬼】为主。失踪人口,死于工作和学位。最新一篇不想坑,但是实在顾不上,没准更的时候都明年了。大家随缘。

【白鬼】弦声(上)

提示:

平行世界AU,时代可自行理解。

OOC属于我,已经放弃治疗。

上篇星际背景的没坑,就是慢。


 

那年他二十三岁。像一阵风,一阵飘来散去的雾,从异国东渡而来,扎根在这座小镇。说是为了求学,整日却游荡花街柳巷,临近大考挑灯读个几天,勉强能混个不错的分数。


借黑船来临的势头,青年学子兴起一股向学风潮。凡事须说些“自治”“独立”种种,才算肩负国家兴亡的新青年。新式学校开办得轰轰烈烈,连乡塾、寺子屋都吹进些清新的风,仿佛暗沉沉的天幕撕开一线缝隙,未来触手可及。


然而这一切离他太远了。无论是新奇趣味的《法窗夜话》,还是英吉利的Jurisprudence、德意志的Rechtsuissenschaft。一同留学的同窗要与他热烈讨论时,他只觉得心神如飞马,转瞬奔散不知边际。唾液横飞当前,留给别人一具托腮带笑的躯体,一双黑黝黝的眼睛。


“呆子,呆子!瞧你这模样,何苦远到日本来!”他的一众同窗因此恨恨,疏远出一道泾渭分明的边界。不论研讨、游学,还是寻欢作乐,都刻意轻忽了他,在背后念些闲话。


他本该在意的。独自游荡在街上,他偶然会这样反省。远渡重洋已是不易,为何要摆出这样一副模样。形单影只,离群索居。占据教室最后一排的角落,见周公或早退,都不会引起关注。


可谁又能慈悲地献出耳朵呢,谁又能倾听他的一肚子疑问,而不将他当作疯子,扭送到东京府的癫狂院里?


“没有的,不会有。”


“我甚至不知它们从哪来,真耶幻耶,还是压根就是妄想。”


“这算是什么玩意,或者我亦该去寻个湖,早早了结,也好过在这儿分裂。”


没人知道,打从出生起,世界在他的认知里便是无数破碎的影子。异国的天上有八百万神,他便有一千零一份记忆压缩在脑袋中,平日找不见痕迹,遇刺激便会溜出几分。


譬如黑船,初听此事时,一份记忆便在脑中探出,说这世界怎么了,黑船岂会在一九OX年降临?该是一八OX年。又有一份记忆道,怎会有黑船,早在X年,火轮船已被淘汰。说是妄念,这些记忆偏偏经得起推敲。仿佛一番苦思冥想,就能忆出一个相似又不同的新世界似的。


“可以了,就到这吧。走吧,走吧。”他抬头望了望天,一阵自说自话。干脆回寮,拾掇几件学生装,藏好银币,不管不顾地跑了出去。整整二十余年,他没有一天不被折磨,不知要怀疑世界、怀疑真实、还是怀疑自己。


秋风苍茫的异国土路,一浪又一浪稻花的香气涌上来。现在,终于,他向前跑着,踏得脚底板发疼。


走吧,走吧!


从此之后,不要再回来了。是真是幻,随它去吧。浑浑噩噩活一糟,是终结亦是新生。


他给自己取了个新名字:白泽。

 


 

町内只有一家旅店,生意寥落,在薄暮的光景好歹上了些人,点起一排摇曳的油灯。秋天的气温尚且谈不上用炉子的地步,单穿一件制服却有些凉。白泽搓了搓手臂,将矮桌向里挪了些。


方才老板娘撤去陈旧的纸隔扇,露出一整片空场。三三两两的食客各自寻了位置坐下,过了半晌,玄关处不时传来风铃叮当。或许半个村子的人都来了,携着亲朋,猫腰踏入低矮的门面,沾着泥的木屐排上鞋架。潮湿的雨意趁着掀开的暖帘扑入屋内,和汗味聚成一团。


白泽溜了一眼空场,飞快低下头,像模像样地翻起过期的特刊。这是好几日前的报纸了,随他一齐逃离东京,穿过稻田、山路和沉浮的海湾,在奔波中染上星星点点的污渍。一堆印刷质量不高的片假名,谈着这个主义、那个主义,黑压压挤在纸面一隅,压根看不清。也不全是字的毛病,这交通不便的深山荒野,远谈不上享受电灯照明的奇迹。这份脏兮兮的报纸都像什么稀罕宝贝,见到它的人,无一不会露出拘谨的神情。哪怕是呼前喊后的老板娘,听得他一声唤,都会整整衣襟,柔下声音作答。


“啊呀,这位少爷,真难为情,让您瞧见这个。往日没这样的,今晚有些特殊。请您忍耐些吧。实在吵得头疼的话,我叫他们小声点?可别耽搁您做学问。”


“不,不用。”他连忙道。“只是没酒了,劳您添些吧。”


“只要这些就可以了?今晚格外忙,可能招待不周,抱歉呀。”


老板娘垂下脖颈,替他抹去桌上的碎屑,粗糙挽着的银杏髻跟着颤了颤。一块用了多年、硬邦邦的抹布仔细擦过每一道木纹,在油灯晃动的影子下,小心翼翼地避开了旧报纸。


“没事,这些就好了……”


来自四周的视线,闪闪烁烁瞄向这边,如果视线有热量,他一身学生服应该已经烧了个透彻。还有这份报纸——这类从长崎传来的玩意儿,像个格格不入的魔鬼,多看一眼,就要被吸去灵魂似的。


有一瞬间他暗骂自己的荒唐,迫切想回千代田。至少那边多的是新奇逸事,一个高等学校学生模样的年轻人,像根草芥一样平凡。人们追逐引出电线的杆子、冒出煤灰与烟屑、发出巨大轰鸣的怪物,津津乐道每一场展演。他能够肆意消失,像一只自由的飞鸟,而不像现在,跪坐在这里,跪在生了霉的铺席上,一举一动被围观着。


咚咚……咚咚咚。忽然一阵鼓声响起,由弱至强。客人中爆出一声低沉含混的喝彩,像祭典前群舞的号令。明里暗里投向白泽的视线消失了,烛光似乎被声浪所激,剧烈摇曳着,搅动厅中昏沉的空气。仿佛有黑暗从四面八方的缝隙中涌来,从泛潮的地板缝、关不严的窗棂、寒伧的茅草屋顶渗入狭窄的大厅,人群陷入死寂般的安静。


一阵夜风呼啸着卷过茅屋,淅淅沥沥降下阵雨。鼓点暗沉,渐渐消退在帷幕之后,厅中不知有谁发出一声比一声粗重的呼吸。


白泽夹着一粒花生,惊疑不定地四下望去。他似乎是现场唯一一位不速之客,带着外来者的风尘闯入私密的仪式。油灯和缓,光线趋于稳定,老板娘拿着托盘,隐没进靠边的阴影里。


是错觉吗?一切又好像和平常无异。出场的是哪家艺人,要演什么剧目?他喉咙发紧,不敢作声,悄悄将花生粒丢了回去。惊雷砸下,银白色的闪电映亮一个个黝黑的面庞。一道弦声藏在雷底,轻幽幽飘了上来。


白泽倏然望向台前。暗淡的火光映出演奏者黑色的形影,不知何时登台,正坐拨弦。起初一段柔和的抄拨,穿梭在滚落的雷声中。而后三下蹦跳,弹拨时轻敲蒙皮,像孩童巧然回首。雨水沥沥,弦音铮铮,调式渐转为诡谲,契着鼓声,从山涧清谷滑向阴冥府邸。


一股凉意从身后吹来,黏腻地攀上白泽的领口。雨声骤然变大,冰凉的水珠扑上后颈。他偷偷侧头去瞧,见暖帘被风托起,大门洞开。黑测测的暗夜蹲伏在外,像迎接魔鬼的光临。此时厅内坐席已满,演奏者低垂脖颈,青白的指节按压三弦。弦声汇出一道曲折的流水,缓缓逝入黑色的大地。


 “欢迎来到三途川”,这首曲子如是说。人群开始迎和,发出低低的吟咏。像祈祷,像祝词。白泽分辨不清,他眯起眼睛,试图在昏暗的光线中看清演奏者的模样,只看到紧抿的嘴唇,惨白的脸。


被这音调驱使着,被这破碎的记忆催促着,一个已经褪去的念头再度在他的脑中浮现。“走吧,去三途川。”他喃喃道。这句微不可闻的话语瞬间融入异乡人的祈祷之潮。


三味线铮铮拨弦,蒙皮砰砰作响,弦声快速跳跃,仿佛下一秒就会断裂。祷词紧跟而上,汇成朦胧的嗡嗡声。那演奏者恍若无知无觉,坐姿纹丝不动。引着众人的和声,将旋律送至终章,送至三途川的尽头。

 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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